这几天,只要在家,必由张火丁相伴,听多了,便找最简单的一首来学唱,《白蛇传》中白素贞的一段,只有四句唱词:
许朗夫他待我百般恩爱
喜相庆病相扶寂寞相陪
才知道人世间有这般滋味
也不枉到江南走这一回
唱词虽短,唱段却长达三分半钟,张火丁的一咏三叹,真是千回百转,让我越学越佩服京剧的博大精深。学京剧,估计不能象学唱歌一样,无师自通也能唱出个大约的子丑寅卯来。所以只能寄希望退休后,看能否找个师傅来指导指导,让我也充当一京戏票友。想想一头白发的我,穿着旗袍唱着京剧的样子,真的很美妙。
忽然又觉得这唱词的作者真厉害,"喜相庆病相扶寂寞相陪",短短一句唱词总共才十个字,却把婚姻的最高境界给总结出来了。漫漫婚姻路,“喜相庆寂寞相陪”,这个相对容易做到,“病相陪”可就有点难了。俗话说,夫妻本同林鸟,大难来临各自飞。其实用不着大难,大病或漫长的小病,都挺能考验爱人的心的。
妈妈年轻时,身体很差。爸爸经常用自行车带着她到处寻医买药,而在计划经济年代,药品短缺,光为把药配齐,都要花很大的心思。有一年的大年三十晚上,年幼的我硬是敲开了药店的门,为我妈抓药。经过好几年的调理,妈妈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好。但年纪大了,高血压和糖尿病也来了,爸的恒久任务也跟着来了,托人到香港买进口的胰岛素,每天的药都为妈配齐,更重要的是要不断提醒妈妈别忘了吃药。爸但凡出去旅游,走之前必用药盒,把他走的这些天的药,一天三次,为妈配齐。有一次,回来一看,药盒里还剩几格的药,马上便知道是妈忘记吃了,沉着脸说了一句:养儿女有什么用。吓得我和铭都不敢吭声,从此以后,只要爸出门旅游,我们便把提醒妈吃药的事当头等大事来抓,幸亏有铭,这任务她完成比我好,也不枉外婆对她的一番疼爱。
妈妈年轻时胃病很严重,脾气也不好,可爸总是那么的温文尔雅,从不和妈顶嘴,而且重点巧点的家务活都是爸在干。等到我也经历了生活的磨难,才明白,胃病的根源实际上就在于情绪的焦虑和抑郁。大约在二年前,我忽然想通了这个问题,不禁问道:爸,你是不是因为能体谅妈妈为了爱情,不远千里,跟你来到澄海,承受了巨大的生活反差,所以才对妈妈那么忍让。爸点头称是。有时我想,若让我也经历和妈妈一样的生活经历,我能否坚持?恐怕早跑爪哇国去了!但反过来又想,妈妈能坚持下去,那也是因为有了爸爸的爱和支持。
可当他们都步入老年后,不知是不是年龄的原因,他们反而变得爱拌嘴了。只是这时,我已明白,当爱情已变成亲情,世俗的温馨的婚姻生活,实际上就该如此。相敬如宾,要不就是出自双方均为高素质,心有灵犀的夫妻;要不就只能是出自道貌岸然,同床异梦的合同夫妻了。所以,每次我都以玩乐的心态看着爸妈拌嘴,有一次,在他们拌完嘴后,我竟很自然很深情很肉麻地说出了这样一段话:谢谢爸爸妈妈,虽然你们老爱拌嘴,但却相依相伴一辈子,给了我和弟一个家。
婚姻是一本大书,聪明的人不一定读得懂它,不聪明的人也不一定就读不懂它;一个人读不好它,只有与其相关的人一起用心地读,才能读好它。米卢最有名的一句话:态度决定一切。这句话,放之四海而皆准,唯独面对婚姻就无效。婚姻,只靠其间的一个人用心经营,是不行的。不象学业和事业,在较大程度上取决于你的主观努力。
白素贞,不幸中还是万幸的,毕竟她体验到了人间“喜相庆病相扶寂寞相陪”的滋味,也不枉到江南走了这一回。人间的凡人,有的还无从知道人世间有这般滋味呢?